二姐捧着一大束康乃馨走进来，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。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二姐，看向二姐手里的康乃馨。
二姐把手里的康乃馨向餐桌前的众人举着，笑着说：“你们猜猜，是谁送给我的花？”
许先生和二姐夫相跟着，从门外走进来。许先生故意说：“我猜是智博送的吧？”
二姐回头，瞪了许先生一眼。许先生哈哈大笑，说：“二姐孩子都这么大了，还跟个小姑娘一样不识逗——”
餐桌前的许夫人冲许先生使了个眼色，说：“海生猜的肯定是错的，康乃馨，是儿子送给母亲的花，肯定是小豪，小豪记着二姐的生日呢。”
大嫂歪着身子，扭着头，看着二姐，笑着说：“肯定是小豪，是小豪回来了吧？”
二姐咧嘴笑着说：“小豪送给我的花，她记着我的生日呢，可是，他，他没有回来——”
二姐说着，脸上带着笑呢，但眼里骨碌碌地滚出两串泪珠，泪珠在二姐的脸上滑落，像晶莹剔透的露珠。
二姐走到老夫人跟前，把花递给老夫人看，说：“妈，你看，小豪写的明信片，写着：祝妈妈生日快乐！”
老夫人摩挲着二姐的后背，安慰说：“这花真好看，真香啊，你这回放心了吧，小豪啥事儿没有，就是到外面散散心。”
大哥说：“梅子，这回消停吃饭吧，你也不用去北山找小豪了，他那么大的人，丢不了，也不会出家，你就放心吧，过两天，他玩够了，就回来了。”
许先生也附和着，说：“二姐，这回放心吧，你不用去找小豪，那咱们吃完饭，玩会儿麻将，我再赢你两个。”
二姐冲大嫂和老夫人摇摇头，郑重地说：“这次我去找小豪，目的不同了，我知道他没事，也不用那么紧张了。可他这次出门，跟他去外地工作不一样，他是带着心事走的。”
二姐接着说：“我这次找到他，不会打扰他，就在一旁默默地守着他。我想知道，他到底遇到了什么，不肯告诉我，一个人离开人群，离开城市，离开亲人，默默地去山里流浪呢？我要找到答案，把小豪领回来——”
大嫂的儿子智勇，常年在外面工作，以前一直在国外工作，与大嫂远隔千山万里，大嫂心有所想，也在思念她的儿子智勇吧。
她拿起一张纸巾，递到老夫人的手里，轻声地说：“妈，你不用惦记我，我不是小姑娘了，这次去找儿子，我就当去旅行。这三年环境不好，我一直没有机会旅行，这次，我就当旅行了。”
许先生也乐呵呵地说：“对，对，就当旅行了，我赞成你去。一说到旅行，我都心动了，要不然，二姐，你要是不怕我这个累赘，我陪你去旅行。”
许先生以为许夫人生气，没经过她的允许，他就要陪伴二姐去“旅行”，他连忙小声地对许夫人说：“我就是说说，二姐不能让我陪着去。”
许夫人横了许先生一眼，唇边带了笑意，说：“我还琢磨，你陪着二姐去，正好呢。”
大哥忽然来了一句，说：“小海生要是去，也行，就是把你手边的那些工作，给小沈一部分，让他分担一点。”
大哥话音刚落，许先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，不悦地看着大哥，说：“大哥你啥意思啊，你这是杯酒释兵权呢？”
许先生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夫人，重新落座，说：“大哥，你别门缝里看人，把人瞧扁了，小娟给妞妞买的少儿读物，我那天看着里面的画片挺好看，就翻了两页，看到赵匡胤这个故事。”
妞妞嘴里正吃着什么，看到众人望向她，她一点不惧场，冲着众人格格地笑了起来。
但二姐坚决不用人陪着。她说：“你们放心吧，我绝对不会有事的。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，想想我和小豪的关系……”
大姐和大姐夫到了贵阳，大姐夫所在的大学已经开课，学校给大姐夫安排一个楼房，大姐这两天开窗开门收拾房子呢。
大姐又和二姐单独聊了两句，二姐没有跟大姐说小豪的事情，怕大姐担心吧。她只是在电话里说：“大姐，你啥时候回来，回来我再跟你聊。”
老夫人听见二姐的话，自言自语地说：“这个梅子呀，总勾着你大姐回来干啥？”
许先生挽留大哥，他说：“大哥，你陪老妈一会儿，我怕她想起小豪的事儿，心里不好受。”
许先生是小声地跟大哥说的，但是，坐在餐桌前的老夫人竟然听见了，她说：“别小看你妈，你妈我也80多岁，眼看奔90岁的人了，啥没经历过？”
大哥看看小虎揉眼睛呢，似乎困了，对大嫂说：“要不然，你和小虎先回去，我陪妈坐坐。”
小虎又跟许先生和许夫人再见。他还到妞妞跟前，拉着妞妞的手，亲了一下妞妞的手背，说：“我回家了，小姑你好好的，别哭哇，我明天再来。”
小虎离开厨房，可是，他又往厨房里探头，问：“你为什么总是做饭呢？为什么刷碗的也是你？”
大哥开了句玩笑，说：“你不是俩儿子吗？要是海生能代替我，那你还生俩嘎哈呀，就生一个呗。”
大哥仰脸看着许先生，说：“你这是要嘎哈呀？要把我当过年的猪，用开水褪毛啊？”
许先生不好意思地说：“你看你，回身也不打声招呼，我走过来了，你也没听见。”
许先生给大哥沏茶，大哥笑着说：“咋地呀，这是说我老了呗？听力不好了呗。”
许夫人把干果盒子端到餐桌上，又来到厨房洗水果。她站在水池前，拿着水果刀，轻巧利落地削着水果皮。
我便压低声音，说：“那天我看了摄像头，发现她倒也没什么古怪的，就是——”
许夫人已经把水果削好皮，她拧开水龙头，在水流下洗干净水果刀，又戴上一次性的手套，开始用刀把水果切成小块。
许夫人提到苏平，我猛然想起下午的事情，就把童燕和苏平的矛盾，委婉地跟许夫人说了一下。
我说：“董燕没有大毛病，她照顾妞妞还不错，就是洗衣服的时候，洗得不太彻底。苏平呢，晾衣服的时候，看到妞妞晾着的衣服有点油渍，她就炉，把衣服重新洗干净了。”
bob电竞我说：“原本，我想明天跟她聊聊这事儿，不过吧，我以前跟董燕说过一次，我要是再说，恐怕，她也不会太往心里去——”
我抬头看着许夫人，说：“小娟，要是你有时间，跟她聊两句，你聊的话，比我聊，强多了。”
大哥和许先生，陪着老夫人聊天，聊的都是他们小时候的事。许先生怎么淘气呀，大哥学习怎么用功啊，还有老夫人到沈阳，陪大哥住院的事儿。
那都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。老夫人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下，轻声细语地说着，脸上含着笑意。
一辆绿色的电车，缓缓地行驶而来，把站台上最后一位旅人带走，站台空了，只有几条木纹的长凳，静静地伫立在夜色里。
一边往电梯楼走，一边想，下午接到的短信，是怎么回事呢？为何银行会给我发短信，催我还贷款呢？
我进了厨房，看到老沈扎着围裙，打开高压锅的盖子，正用筷子扎着肉，看肉烂没烂乎呢。
好吧，我冲老沈点点头，告诫自己，可以吃，可以喝，但一定要少吃少喝，要不然，腰里就该窝藏肥肉膘了。
春天已经来了，夏天就不远了，我还想穿旗袍呢，要是腰里挂个游泳圈，那还咋穿旗袍啊？
毛巾浸泡到温水里，把毛巾攥得半干，用这样热乎乎的毛巾热敷一会儿脸，感觉脸部很舒服，好像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一样。
餐桌上，还有一盘地三鲜，我用筷子夹起一块，扔到嘴里，挺香，老沈的手艺不错。
我捏起面前的酒盅，跟老沈的杯子碰了一下，抿了一点白酒。老沈是二两的杯子，里面大约一两的白酒。
我用牙齿把肘子肉从老沈的筷子上撸下来，越嚼越香。心里想着，是否现在开口问老沈短信的事。
我笑了，说：“多大点事儿呀，我只是没太明白咋回事。银行怎么给我发短信呢？”
老沈说：“很简单，当时买房，咱俩一起去交款的，售楼处让我留电话，要留两个人的电话，那我就把你的电话也留下了，我总不能留毛毛的电话吧？”
老沈这么解释，我就明白了。不过，我说：“上个月，银行怎么没给我发短信呢？”
老沈说：“上个月，我提前还款，银行就不给我发短信，这个月，我一忙起来，把还款的事儿给忘了，就收到了他们的催款短信。”
随后，又想起下午跟苏平说的一番话。德子bob电竞挣的钱，都交给苏平保管，老沈挣的钱，只交给我三千生活费。
不过，我很快说通了自己。德子和苏平，是婚姻关系，我和老沈，只是情投意合，没有领证。
况且，老沈每月的工资，要缴纳房贷，还要孝敬父母一些，他手里能剩下的零花钱，估计也不会太多。
真要是老沈把工资都交给我保管，那事儿还挺多呢，到时候，我每月要拿出一部分，给乡下的大爷大娘拿回去。还要负责缴纳房贷，甚至可能还要给毛毛发个红包。
一旦生活费不够三千了，我心里肯定会有压力，现在这样挺好。小城物价不贵，我和老沈又不怎么在家里吃饭，三千块钱，买衣服都够了。
人呢，更多的时候，不是被别人劝说通的，而是自己不冲动，理智了，就琢磨明白了。
老沈这天晚上，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衬衫，浅灰色的西裤。他穿衬衫从来都是净版的，上面一点图案都没有。
老沈的袖子挽了两扣，推到胳膊肘上，晚起的袖子边沿，很干净，一点污渍都没有。
他的两只手臂上，一点肥肉都没有，都是紧绷绷的肌肉。我忍不住，用手捏了一下。
老沈平常自己洗衣服，他是个自律的人。我每次洗衣服的时候，把他的衣服顺道也洗了，他看见了，就会说：“不用洗我的衣服，我有空了自己洗。”
晚饭后，我在厨房刷碗，老沈用肘子肉和地三鲜，拌了一点米饭，他径直拿到客厅角落的狗窝里。
可是，我们的大乖，一点不领情，站到狗窝旁边，馋的哈喇子都掉在地板上，他也不肯进那个漂亮的狗窝。
在老沈去卫生间的时候，我赶紧把狗窝里的饭菜端出来，把大乖叫到厨房。大乖哐哐地造，吃得可欢了，很快，小碗里的食物就见底儿了。
第二天早晨，我榨了两杯豆浆，把昨晚剩下的米饭，做成蛋炒饭。把剩下的地三鲜热一下。
老沈跑步回来，进了厨房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，他脸上都是笑容，说：“挺丰盛啊，老婆是一点不白找啊。”
老夫人正坐在沙发上，跟苏聊着什么，妞妞扶着沙发站着，像一只胖胖的小螃蟹一样，打着横，往旁边扔腿走路呢。
我一边往腰里扎着围裙，一边往北窗外望着，忽然，我看到一群小鸟，扑扇着翅膀，呼啦啦地，成群地飞过马路，飞到对面的楼宇上。
这些鸟站得挺整齐，都落在街道对面的楼顶。对面的楼不是电梯楼，是六层楼房。这些鸟有 站在六楼的房檐上，有的则落在楼顶搭起来的铁架子上。
我忽然发现这些小鸟很熟悉，黑色的衣服，白色的肚子，体态敏捷，叽叽喳喳地叫着。
我连忙回身，向客厅里的老夫人招呼：“大娘，你快来看看，马路对面的楼顶，有些鸟，好像是燕子。”
老夫人和苏平都向北窗走来，老夫人把着窗台，向马路对面张望，只见楼宇上的燕子，突然都呼啦啦地飞起来，飞到别处去了。
董燕已经给妞妞做好了辅食，她端到餐桌前，要喂妞妞。听见老夫人的话，她说：“今年，有很多小燕没有飞回南方。”
老夫人有些狐疑，问：“你是说，这不是从南方飞回来的，是秋天的时候，这些小燕压根儿就没走？”
董燕说：“应该是，因为一个月前，我就看到过成群的燕子，飞过城市的上空，那些燕子，肯定是没飞去南方的燕子。”
原本，她今天应该给老夫人按摩，但老夫人看到地板脏了，就让苏平收拾房间，没用她按摩。
苏平打扫完卫生，要到厨房跟我聊两句。我也正想听听，德子大儿子的房子怎么样了，钱凑齐了吗？
不料，苏平手机响了，她接起电话，说：“嗯，我是苏平，现在呀，我有时间——行，我马上去！我骑电瓶车快，十分钟，肯定到了。”
她笑着说：“红姐，今天不能和你聊天了，家政公司来个电话，有个活儿，我去干。”
老夫人从外面进来，她来到厨房，问我：“小平今天咋走这么早呢，我还寻思聊会儿天呢。”
我说：“小平接到家政公司的电话，有人找她干活，她就马上走了，她挣钱可积极了。”
老夫人自言自语的说：“前两天，老陈家的媳妇还问我呢，说咱家的钟点工，能不能到她家收拾一下房间，不用天天去，她家人口少，一周去两次就行。”
我说：“大娘，那太好了，你问问苏平吧，老陈家也没啥重活，只要不是房子装修，那些打扫卫生的活儿，都累不坏人。”
老夫人沉吟着，说：“我一开始没应承，怕小平累着。可她到别处干活，我更不放心。”
老夫人接着说：“我亲家他们快回来了，那天，你让我问问赵老师，让小平给她收拾房间行不行，我看，也可以问问。”
我说：“大娘，你问问吧，赵老师他们家，和老陈家，都不用天天去，这样的话，小平一个月，也能多挣点。”
许夫人拿出手机，给二姐发语音，二姐很快回复，说：“我到长春了，一会儿倒车，往吉林那面去。”
许先生不在家，许夫人回来的话，就会格外地关照老夫人，担心老夫人吃饭不可口，担心老人心情不好。
老夫人这天中午吃得挺多，我焖的红豆饭。赵老师不在许家吃饭，一般情况下，中午我还是做米饭，晚上隔三差五，会做面食。
躺了半天，却没睡着，忽悠一下子睡着了，却猛然听到楼下有动静，好像是许夫人的声音。
我以为许夫人叫我，急忙下了床，从保姆房出来。刚走进大厅，就看到许夫人站在二楼的楼梯口，跟董燕说话呢。
从我的位置，看不到董燕。董燕站在许夫人的前面，许夫人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。
许夫人说：“不是谁说你了，是你自己有没有问题。你刚才给妞妞洗完的衣服，晾在架子上，我看见衣服没洗干净。”
许夫人有些不悦，尽量克制着情绪，说：“谁也没给我说啥，是我自己看到了，妞妞的衣服要洗干净。”
董燕说：“衣服上的油渍有的洗不掉，苏平有两次，把我洗干净的衣服，欠儿欠儿的拿去洗，把衣服都洗得拔丝了，洗坏了。”
许夫人默然了片刻，清晰的声音传过来：“我只要衣服bob电竞干净。还有，要多清洗两遍，咱家的水不怕用，你多用两盆水，衣服在水盆里清洗的时候，没有洗衣液了，才算是清洗干净。”
担心许夫人看到我，以为我在偷听他们的谈话，我赶紧转身，悄悄地回到保姆房。
放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，是许夫人发来一条短信，她说：“红姐，你照应妞妞一眼，我刚才说了董燕，她不太高兴。”
